數位文化電子報第32期

回頂部

字字琢磨的日星鉛華

日星鑄字行數位典藏專案／郭怡棻

(人氣：3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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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字惜字

製作網站的過程中，好幾次陷進「撞牆期」，在原地旋繞打轉，迷失方向而茫茫然時，總會抽起桌側的《昔字．惜字．習字》翻閱，一字一句慢慢讀著。順順氣，理理思緒，試著回歸原本的初心，看清現在所站立的位置和應該前進的方向。

如同北極星閃爍天邊作為定位點的這本書，是專案的四位成員首次拜訪日星鑄字行時，張老闆一邊招呼我們，一邊從鉛字架上的蒙塵紙箱拿出來相贈的僅存絕版書。裡頭記載了日星在臺北後火車站草創起家，歷經臺灣活版印刷產業的成長與沒落，卻始終堅持燃火鑄字，並在各方支持下啟動「活版字體復刻計畫」的過程。

書名《昔字．惜字．習字》彷彿預示接下來我們將要經歷的一切：以數位典藏昔日鉛活字為契機，結識以字為業的人們，從他們身上重新學習漢字的點捺橫豎，在墨色濃淡中認識漢字表情達意的形神美感，也在墨香縈繞中聆聽他們一輩子與字為伴的生命故事。長久下來，早已習慣電腦鍵盤打字的我們，受活版印刷人愛字的熱情薰染，而開始對一方文字產生敬惜之意，不僅找了相關書籍資料來閱讀，甚至加入各種討論字型的線上社群，留意生活周遭無所不在的各式字體是否應用得當，無可自拔地「字戀」起來。

出發，從一間鑄字行

當初受命要與日星鑄字行合作，數位典藏可能是全世界最後一套仍在使用中的正楷中文鉛字字體時，成員們毫無頭緒，不知從何處著手才能保留刻鑄在銅模與鉛字上的文字。初步僅能參考國立科學工藝博物館曾經執行的「正體中文正楷銅模及其字體數位典藏計畫」的作法，考慮以拍攝銅模、鉛字與字卡外觀，掃描鉛字打樣稿的方式進行。

在與張老闆討論及請教各方意見之後，我們深入認識到日星的重要性不僅是臺灣最後一間營業中的鑄字行，它的身世更是臺灣活版印刷產業興衰起落的縮影。我們要典藏的不只是一套字體，要記載的不單是一間鑄字行的故事，而是一個發明千年，促成知識累積、文化傳播的老技術，也是一個在當代失落原本產值卻重新找回它的價值的老行業。這個行業裡有它悠遠值得拿來說嘴的過去，有各代職人孜孜不倦手作勞動的身影，有口耳相傳不斷創新的工序技法，有使用慣手非此不可的器物。所以，我們以日星鑄字行為起點，帶著數位工具出發，探索記錄臺灣活版印刷產業的人事物。

從爐火點燃融鉛鑄字開始，成員們興奮地透過觀景窗見證一粒粒銀亮的鉛字生產出來，再隨著檢字員依常用字與罕用字的分別在字盤上依序檢字，送交師傅排版。當活字全數組版完成後，拉著推車穿過太原路上各家材料行，將鉛版送抵巷弄中昏暗印刷廠，戴著鴨舌帽的黃老闆笑著出房迎接，直到他順手開啟日光燈，才讓早期家庭即工廠的室內明亮起來。在滾筒來回運轉聲中，黃老闆在鏡頭前熟捻地解說印刷機構造及示範活版印刷流程，一張張字痕浮凹，墨色分明的鉛字稿就從凸版印刷機的腹中吐露出來。

整版字稿經掃描、裁切成單一字檔時，成員們開啟影像軟體，扭著脖子左旋右轉緊盯螢幕，只求找到每個字的重心，能不偏不倚立在畫面的中央。切字、轉檔、命名完成之後，再由張老闆示範如何以向量繪圖軟體修整破損字體。鉛字字體保留書寫者的呼吸與力道，呼吸急緩牽引筆畫流動，力道快慢影響線條形軀。張老闆手握著滑鼠拉曲線，心卻細密琢磨運筆輕重，謹慎考量字體韻律感。我們在蕭邦細膩精巧的樂聲裡，聽著張老闆低聲說明修字的細節與艱難，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張老闆劈頭就說復刻字體需要耗費數十年的時光了。

修整完成的字體會轉成指令碼，再輸入電腦數值控制雕刻機（簡稱CNC）刻出新銅模。當拍攝完CNC刻刀在銅柱上雕字成形，總算將鑄、檢、排、印與復刻字體等活版印刷工作流程全數記錄下來時，卻沒想到更艱難的挑戰還在後頭。

由於銅模是一間鑄字行的命脈，也是鎮行之寶，無法任意搬遷，在徵得張老闆同意後，我們將攝影棚與電腦設備移到日星地下室，配合鑄字行的作息，開始長達二十一個月的拍攝工作。數位化工作就像學功夫，從架棚燈、立腳架、調燈光、等基本功練起，進一步斟酌物件擺放方式，測試作為背景的布料材質，不斷調整拍攝距離與角度，學習以觀景窗將三度空間化作二維平面的技巧與美感。一招一式，都在反覆失敗和操練中習得。

徐明景教授傳授數位攝影技巧

在日星工作期間，除了例行的銅模與鉛字拍攝作業，我們也與活版印刷從業者就近接觸相談，甚至由張老闆領軍到臺中訪問他的三舅父──資深印刷人林茂國先生。聽老師傅暢言當年如何入行、當學徒的甘苦談、活版印刷工作的訣竅與感想；談到昔日榮景趣事的眉飛色舞，講到自己專業的神采奕奕，說到今日產業沒落的皺眉嘆氣，他們的面容神色，驕傲無奈，都讓我們用紙筆、相機、攝影機、錄音筆保存起來。

聽見活版印刷

從活版印刷工作現場採擷回來的材料，在清洗整理、選材備料的過程中，不斷天馬行空的想像和討論這些素材經過料理烹調之後，在網路上呈現的樣子。有人說網站應該重視版面設計，講究字體呈現，既美觀又有特色，讓人回味無窮。有人說網站應該乾淨清爽，不油不膩，在個人電腦或行動載具上都能品嘗。也有人說網站除了好看好用，更要有營養，能讓使用者攝取漢字的內涵與美感，吸收活版印刷的文化精華。
從胡思亂想到認真執行，成員間激盪出來的新意逐步落實。從上萬張的工作照片中選出大家都點頭的，搭配日星的印刷字體構成版面；動手動腳翻查資料、請教專家，埋頭猛寫訪問稿與藏品的後設資料；戴上耳機一遍又一遍盯著灌爆電腦硬碟的影片檔案，挑選合適影像與聲音剪輯成片。在眾人肩頸快如鉛字般硬實的時候，慢熬細煮的網站終於飄出香味，準備起鍋上桌了！

進入首頁，點選小巧玲瓏的圓形畫面就能聽見來自活版印刷現場的聲音，感受老行業持續轉動的生命力。站內「佈、時、字、人、工、物、藝、引」八項主題，除了公佈欄之外，邀請訪客入內品嘗體驗臺灣活版印刷發展歷程、鉛活字字體資料庫、從業者專訪、活版印刷工法、活版印刷器具、當前活版印刷工藝創新面貌，以及建構網站內容的參考資料，希望提供給使用者延伸漫遊的閱讀地圖。

在鉛活字字體資料庫中，使用者能以關鍵字、字體、筆畫、部首等條件搜尋想要觀看的字體資料。在影像方面，提供日星初號楷體與部分明朝體、黑體的鉛字銅模圖片，以及保留紙張紋路與壓印痕跡的鉛字字體灰階掃描圖，同時為了便於設計參考和後續電腦字型製作，也提供字體灰階圖檔轉製的黑白圖檔。在後設資料方面，有部首、注音、筆畫與鉛字銅模基本資料之外，尚能連結到中央研究院自行開發的「小學堂」文字資料庫字形演變頁面，還有教育部異體字字典。期待透過資源共享，讓使用者對漢字的發展與形音義有更進一步的認識。

傳遞給未來的火光

在《昔字．惜字．習字》一書的最後，張老闆寫下他的期許和堅持：「即便虧損，只要臺灣還有活字印刷廠持續營運，日星就會一同努力，讓鑄字機的火持續燃燒。唯有如此，塑造臺灣文化歷史環節的活版印刷才有可能繼續讓人知道。」

製作「日星鉛華：臺灣活版印刷工藝」網站的過程中，我們受到來自無數人的恩惠，這些恩惠如同柴薪，陪伴我們留住活版印刷此時此刻的火光。在數位時代裡傳遞火炬，使日星又新，讓鉛華不褪，終將成為照亮未來的微光。

「日星鉛華：臺灣活版印刷工藝」網站連結
http://typography.ascdc.sinica.edu.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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