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於晴朗夜間避開城市燈火和月圓前後的光害,觸目所及繁星點點,即使完全不認得,也不妨礙欣賞。適時吟誦杜牧〈秋夕〉:「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或秦觀〈鵲橋仙〉詞,必然增添浪漫情懷。順著迷濛光點啟動想像,拋開既定星座連線束縛,恣意串聯成各種事物如同遠古祖先一般,這是星座形成的基礎。 現今天文教育採用西方系統,完全不談發展久遠的中國天文學。致使天文愛好者對大熊、獵戶、天琴瞭若指掌,中文只記得牛郎、織女、天狼等名聲響亮的,造父、三台、大陵則如吉光片羽殘存記憶。 一般對星座使用最多是黃道十二宮,用於星占命運,無關科學。科學認知僅及於北斗七星和北極星,幸而北斗七星這個名詞是中國的。以現今國際通用八十八星座而言,黃道十二宮只是其中部分,指位於黃道上的星座。「黃道」指地球環繞太陽公轉的軌道平面與天球相交的大圓。由地球看,太陽好像是沿著黃道移動,實際上是地球繞著太陽轉動。天球的「赤道」指地球赤道正上方延伸到天球的圓圈。由於地球自轉軸傾斜23.5度,天球赤道和黃道的夾角也是23.5度。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就在黃道上移動。 中國古來將赤道與黃道附近天空分成二十八個星座,即為人熟知的二十八星宿。又與四宮、四象、四季搭配成為以下的順序樣貌: 東宮七宿蒼龍主春:角(音「決」)、亢、氐、房、心、尾、箕。 北宮七宿玄武主冬:斗、牛、女、虛、危、室、壁。 西宮七宿白虎主秋:奎、婁、胃、昴(音「卯」)、畢、觜(音「茲」)、參(音「深」)。 南宮七宿朱雀主夏:井、鬼、柳、星、張、翼、軫(音「枕」)。 每一星宿包含的星星數目不等,以東方七宿而言,《隋書.天文志》記角宿有二星,亢宿四星,氐宿四星,房四星,心三星,尾九星,箕四星。將七宿串聯成四象為想象力發揮的結果,真實天空沒有連線,只見星點。二十八宿用「宿」字稱呼,表明住宿意思,指月亮住宿停留的位置,因此又被稱為「二十八舍」。戰國呂不韋《呂氏春秋.圜道》:「月躔二十八宿,軫與角屬,圜道也。」宋蘇軾〈赤壁賦〉「壬戌之秋,七月既望,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是用廿八星宿記錄月亮位置的文學佳篇。 黃道十二宮當道的今日,言談間常聽見自我介紹:「我是金牛座的」。倘若問門外漢:「什麼時候最容易看到金牛座?」得到的答案經常是:「生日那時候。」生日星座之所以是生「日」星座,表示那天太陽位於金牛座上,因此,根本看不到刺目陽光遮蔽下的星點。那麼古人如何描繪出生時日?唐韓愈〈三星行〉詩:「我生之辰,月宿南斗」。南斗即是北方七宿中的「斗宿」,有六顆,俗名南斗六星。 月亮在恆星間運行一周需要27.33日。每晚在恆星間都有一個旅居住所,每月共換二十七或二十八個館舍,這是二十八宿本義。古代在某一時期曾使用過二十七宿,將室、壁二宿合而為一,顯現二十八宿演變痕跡。受過初級自然教育者都知道月亮每日在天空的行度是一樣的,為13度略多。因此,如果二十八宿單純只為記錄月亮位置,那麼平均分配天區的做法最恰當。事實上各宿所轄度數差距頗大,《新五代史.司天考》記下最寬的井宿轄33度,最窄的觜宿僅佔1度,影響所及是四宮所佔區域大小。 既是月亮每晚位置所在,表示亦能觀測記錄太陽和金木水火土五星。黃昏與黎明時刻,由西、東天緊臨地平線的星宿,即能知悉太陽位置。現舉《新唐書•天文志》三則唐太宗貞觀年間記事以見記載模式:十一年(637)「二月癸未,熒惑入輿鬼」,十二年(638)六月辛卯,「熒惑入東井。」熒惑是火星別名;二十二年(648)八月己酉朔當天有日食奇景,太陽位置「在翼五度」為實測記錄。 對四象二十八宿名稱有初步印象後可能產生一些理所當然的誤解:觀察東方七宿蒼龍須面向東方;找龜蛇合體的玄武得轉頭向北;同理,白虎只出現於西方,朱雀在南方。事實上地球公轉一週為一年,因此四季星空有別。但以年為單位,每年每月每日固定時辰所見星空相同,將一年的星空呈現於一個平面上為全天星圖。二十八宿每七宿一組,依「東北西南」順序命名,假若當初命名為「子丑寅卯」、「甲乙丙丁」或「元亨利貞」似也無妨。 以臺灣為實際觀察點而言:每年1月15日晚上8點,可在正頭頂偏北尋覓到西方七宿白虎的星點橫陳天空;玄武部分形體沒入西西北地平線下;朱雀部分身軀剛由東和東東北之間升上天空。4月15日晚上8點佔據正頭頂位置是完整朱雀,白虎已部分沒入西方地平,由東東南地平升起是蒼龍頭部。等到7月15日晚上8點,蒼龍完整飛騰於南方天空,朱雀部分沉入西南方,玄武的一部分剛由東東南升起。可以想見再過三個月的10月15日晚上8點,能夠完整呈現身軀是玄武,蒼龍没入西西南地平呈現群龍「無首」狀態,東方地平見白虎尾巴伸出。 從黃昏至黎明一夜之間,隨地球自轉,除太陽所在星宿無法瞧見外,可以看到全天大部分星空。還是以1月15日為例,晚上8點只見部分形體的朱雀,於子夜12點完全升起,佔據東方地平至天頂偏西的大部分位置,白虎一小部分沉淪地平線下,這時,蒼龍尚未現身,玄武早已不見縱影休眠了。再過四小時,16日凌晨4點黎明曙光前,蒼龍尚未完全升起,造就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氣勢,完整朱雀展翅翶翔於天頂偏南至西西北方位,白虎剩極小部分未隱沒。這時,徹夜觀星者對李清照〈南歌子〉:「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詞句必有深刻體會。 將體質不同的中西星圖進行對照,繼而放在日常肉眼可見的星空,於天文愛好者而言是件樂於作繭自縛的事,星光點點伴隨時光點點流逝,毫不吝惜。二十八宿與國際通用星座繫聯如下: 東宮蒼龍:角(室女)、亢(室女)、氐(天秤)、房(天蝎)、心(天蝎)、尾(天蝎)、箕(人馬)。 北宮玄武:斗(人馬)、牛(摩羯)、女(寶瓶)、虛(寶瓶、小馬)、危(寶瓶、飛馬)、室(飛馬)、壁(飛馬、仙女)。 西宮白虎:奎(仙女、雙魚)、婁(白羊)、胃(白羊)、昴(金牛)、畢(金牛)、觜(獵戶)、參(獵戶)。 南宮朱雀:井(雙子)、鬼(巨蟹)、柳(長蛇)、星(長蛇)、張(長蛇)、翼(巨爵、長蛇)、軫(鳥鴉)。 以上為狹義的二十八星宿。隨知識累積和觀測精密,二十八宿擴展成廣義,廣狹區隔至遲於宋代定型並延續至今。角宿指角宿二星為狹義,《宋史.天文志》記錄廣義角宿:除角宿二星外,還包括南門二星、庫樓十星、平星二星、平道二星、天田二星、天門二星、進賢一星和周鼎三星成為一大區域。由二十八星座發展成二十八星區,變化可說不小。 對二十八宿進行研究討論,發現了解遠比疑問來得少。資料無不顯示時間長河的作用,提供一些訊息,開啓更多疑問。以四象來說,漢司馬遷《史記.天官書》名稱是:「蒼龍、玄武、咸池、朱鳥」。1987年河南省濮陽市西水坡發掘仰韶文化墓葬遺跡,以蚌殼精心擺塑成龍虎和三角形的「二象北斗圖」,時代經三組考古分析測量都限定於公元前四千多年。湖北隨縣出土的戰國曾侯乙墓有一漆箱蓋繪製星圖,中央篆書「斗」字表示北斗,周圍環繞二十八宿,兩端畫龍、虎圖案。以上三則資料用時間點來看,四象中龍虎最先出現應無疑義,但是為何時代較晚的司馬遷不用通俗「白虎」而採生疏「咸池」名目? 廣義二十八宿加上「三垣」,總計三十一星區即為中國體系的全天星空。「紫微垣」指北天極附近天區,為天帝居所和辦公之處,被付與帝、后、太子、輔弼人員之名,含括西洋星座的大小熊、鹿豹、天龍、仙王、仙后、獵犬、牧夫等。「太微垣」是政府天廷,也是貴族大臣居所,大致相當於室女、獅子、后髮、大熊、獵犬、小獅一部分。「天市垣」為天上市集場所,大扺相當於武仙、蛇夫、北冕、天鷹、牧夫一部分。 |